禽蟲十二章 七

劉兄文高行孤立，十五年前名翕習。 是時相遇在符離，我年二十君三十。 得意忘年心迹親，寓居同縣日知聞。 衡門寂莫朝尋我，古寺蕭條暮訪君。 朝來暮去多攜手，窮巷貧居何所有。 秋燈夜寫聯句詩，春雪朝傾煖寒酒。 陴湖綠愛白鷗飛，濉水清憐紅鯉肥。 偶語閑攀芳樹立，相扶醉蹋落花歸。 張賈弟兄同里巷，乘閑數數來相訪。 雨天連宿草堂中，月夜徐行石橋上。 我年漸長忽自驚，鏡中冉冉髭鬚生。 心畏後時同勵志，身牽前事各求名。 問我栖栖何所適，鄉人薦爲鹿鳴客。 二千里別謝交遊，三十韻詩慰行役。 出門可憐唯一身，敝裘瘦馬入咸秦。 鼕鼕街鼓紅塵闇，晚到長安無主人。 二賈二張與余弟，軀車邐迤來相繼。 操詞握賦爲干戈，鋒銳森然勝氣多。 齊入文場同苦戰，五人十載九登科。 二張得雋名居甲，美退爭雄重告捷。 棠棣輝榮竝桂枝，芝蘭芳馥和荆葉。 唯有沅犀屈未伸，握中自謂駭雞珍。 三年不鳴鳴必大，豈獨駭雞當駭人。 元和運啓千年聖，同遇明時余最幸。 始辭祕閣吏王畿，遽列諫垣升禁闈。 蹇步何堪鳴珮玉，衰容不稱著朝衣。 閶闔晨開朝百辟，冕旒不動香煙碧。 步登龍尾上虛空，立去天顏無咫尺。 宮花似雪從乘輿，禁月如霜坐直廬。 身賤每驚隨內宴，才微常媿草天書。 晚松寒竹新昌第，職居密近門多閉。 日暮銀臺下直回，故人到門門暫開。 回頭下馬一相顧，塵土滿衣何處來？ 斂手炎涼敘未畢，先說舊山今悔出。 岐陽旅宦少歡娛，江左羇遊費時日。 贈我一篇行路吟，吟之句句披沙金。 歲月徒催白髮貌，泥塗不屈青雲心。 誰會茫茫天地意，短才獲用長才棄。 我隨鵷鷺入煙雲，謬上丹墀爲近臣。 君同鸞鳳棲荆棘，猶著青袍作選人。 惆悵知賢不能薦，徒爲出入蓬萊殿。 月慙諫紙二百張，歲媿俸錢三十萬。 大底浮榮何足道，幾度相逢即身老。 且傾斗酒慰羇愁，重話符離問舊遊。 北巷鄰居幾家去，東林舊院何人住。 武里村花落復開，流溝山色應如故。 感此酬君千字詩，醉中分手又何之。 須知通塞尋常事，莫歎浮沈先後時。 慷慨臨歧重相勉，殷勤別後加餐飯。 君不見買臣衣錦還故鄉，五十身榮未爲晚。

百戰放歸成老翁，餘生得出死人中。 今朝授敕三回舞，兩賜青娥又拜公。

相過值早涼，松帚掃山牀。 坐石泉痕黑，登城蘚色黃。 逆風沈寺磬，初日曬隣桑。 幾處逢僧說，期來宿北岡。

郊居謝名利，何事最相親。 漸與論詩久，皆知得句新。 川明虹照雨，樹密鳥衝人。 應念從今去，還來嶽下頻。

楓猿嶠角別多時，二教兼修內學師。 藥樹影中頻綴偈，蓮峰朵下幾窺棊。 遊歸筍長齊童子，病起巢成露鶴兒。 詔落五天開夏講，兩街人競禮長眉。

寒山出此語，此語無人信。 蜜甜足人嘗，黃蘖苦難近。 順情生喜悅，逆意多瞋恨。 但看木傀儡，弄了一場困。

僧房來往久，露井每同觀。 白石抱新甃，蒼苔依舊欄。 空瓶宛轉下，長綆轆轤盤。 境界因心淨，泉源見底寒。 鐘鳴時灌頂，對此日閑安。

君不見領軍家有鞋一屋，相國藏椒八百斛。 士患饑寒求免患，癡兒已足憂不足。 伯龍平生受鬼笑，無錢可使宜見瀆。 但當與作謫仙詩，聊復使渠終夜哭。 詩中有味甜如蜜，佳處一哦三鼓腹。 空腸時作不平鳴，却恨忍饑猶未熟。 冰壺先生當立傳，木奴魚婢何足錄。 顔生狡獪還可憐，晚食由來未忘肉。

姚江得尉是公先，鳳沼居慙我在前。 退處對栽三徑柳，追歡時共五湖船。 尚嗟鄰好無多日，何遽歸程隔九泉。 苒苒衰遲易傷感，送違陡覺淚潸然。

我貧如曲逆，甕牖門垂席。 莽蒼且三餐，鵬鷃俱自適。 功業薰天地，等是一戲劇。 高堂親鵠髮，甘脆尚謀食。 空餘聖門事，黽勉愧强力。 前修皎日星，一一是標的。 未敢如求賜，自畫兼願息。